在我悠闲的小学时光里,有那么一位令人眼眶发红的老师,曾经躁动而幼稚的少年们啊,伤害了谁的一番心血,又糟蹋了谁的一番教诲,本来都是应该忘掉的记忆是何时突然记起,再是一番后悔,那要从那个晴好的上午说起。 家里突然心血来潮要搞一个什么大扫除,妈妈套着橡胶的大手套,围着碎花边的围裙,拿着鸡毛掸子安排了起来,我也领到了打扫自己书房的任务。走进书房后目光忽然扫到桌底下墙角处乱糟糟的书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被笼罩住的尘埃看的清清楚楚,飘着向下落。“也是嘛,真的挺脏,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了。” 挽起了袖口,做出一番大动静来,使足了力气把一堆东西连拖带拽扯到了一片空地上,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这些都是平常根本不在乎的乱七八糟的杂志、报纸、或是曾经觉得有用而舍不得丢的本子,就这么横七竖八的躺在我的面前。我略带嫌弃的用手扒拉开上面的旧书,赫然看见了一摞整齐的本子。也不说什么缘不缘分,单是四周散漫有些连封面都撕破的旧杂志,那样明显可以整理好的本子就显得整齐的有些突兀。嘿,我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吊起来了,是什么东西能让年幼就邋遢的我郑重地齐好,还偷偷藏在这么个隐秘的地方? 我伸出了手,拨开上面的小本漫画后,发现仅仅是一摞极尽普通作文本而已。被一层薄灰覆盖住了:托马斯的名言,我的名字,还有教师的那一栏,被从前的我大得有些夸张的字体散漫的写着她的大名,极具侮辱性。 楞了一下的我,随即被铺天盖地涌来的回忆填满,而场景全都是那个黄角树下的初夏。 我从前的校园是极具特色的,曾经那里是一片郁郁青青的黄角树林,并且那里的腊梅听老一辈的说,每到冬天香气便四处飘摇,有人从那儿一走,身上也带了浓郁的花香,因此那里被改成学校之后,曾被命名为“腊梅小学”。刚刚到了六年级的我们,各个心高气傲,作为那个校园里最大的孩子,自然是免不了自豪的,就在这么一个有似火骄阳与刚好微风的初夏,来了名语文老师。 还记得我最初的印象实在是极好的,也是最美的一堂活跃的自我介绍课。那老师叫我们向他提任意问题,美丽的脸庞上扬起笑,同学们接二连三的站起来说话,争先恐后的一边谈论着,一边笑着。大大的明亮的窗口投射进满满初夏阳光甜甜的味道。我还记得那年,天特别蓝特别高,云也特别白特别漂亮,黄角树下的操场飘着慵懒的黄角兰香气。我也兴奋的举起手来,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站起来就脱口而出“请问老师今年贵庚?”教室里轰的一声又嘈杂起来。 她弯弯的眉眼里含着笑“这,是隐私哦”嘴角挂着大大的微笑,偏了偏头“不过…你的词很华丽,我很喜欢。”转身就在黑板上留下了秀气的白粉笔字,三十三。 开端是多美好啊,可渐渐一切都变了。因即将毕业老师忽然严格起来的管教,让班上本就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反抗起来。起初是看了如山作业后的几声埋怨,随后负面的情绪像吹气球似的膨胀起来,多少不尊重的外号在私底下传开,而后胆子大的同学当面也喊出了那些话,见他没什么大反应,一时间竟在学生之间成为一种风尚,一种极坏的风尚。记忆中有个高高瘦瘦嗓门极大的转校男孩子还将她告去了德育处,以作业太多为名,也不知道她是否偷偷为此哭泣,还是不要的好,她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叹了气。 可现在回想起那些作业,也未见多了什么,只是已经有些破碎的记忆中还留下了她喜爱布置作文的习惯。最起初我是反抗着的,胡乱写了一通,字迹龙飞凤舞,斑驳的墨迹洒得四处都是,内容也是极其混乱,八竿子打不着的故事凑起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交了上去。 可能那时她会在昏暗的灯光下,用手抚着额,皱着眉头努力去辨识我残缺不全的大字,但她终究找了一点我所谓的主题思想,终究找了一块稍稍干净点的地方下了笔“宽容是一种美丽的体现”我的本子上第一行留下了清秀的红色笔迹,后面大概还有五六排的样子,挺秀的字在我脏兮兮的本子上更加漂亮,内容也足够诗意。当时发下来的本子被我随手一翻,看见了认真的话语,我慌忙的盖上本子,装作瞧不起的样子塞进了课桌,却偷偷红了脸,毕竟从未有谁那么认真的对我的作文有所评价,还写的那么好看。 回家后愣是把每个字挨着挨着读了几遍,这才兴奋地放下本子,从那时起,我的作文也是卯足了劲去写,也期待着每次发下来的本子。看着快占去一半作文纸的字迹,却不想做一个所谓的异类,还是跟风伤害着她。书房内,我又一次逐字逐句的读着那些不曾理解过的字句,嗓子眼翻腾的苦水苦到了心里。 年轻的我因为太多太多的顾虑,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也隐藏了太多太多的话。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挽回做错的从前,我不知道如何用破碎的笔去弥补她破碎的心。多希望一切重新来过,回到那个初夏,依然是她满心欢喜的站在三尺讲台上,依然是我和众多同学一起坐在台下,向她提着不搭调的问题,教室里满是飞扬的笑声,就算是那个调皮任性的男孩子也笑得涨红了脸都,而我兴奋地举起了手—— “请问老师今年贵庚?” “这,是隐私哦”嘴角挂着大大的微笑,偏了偏头“不过…你的词很华丽,我很喜欢。”她带着笑和初夏阳光的味道,转身写了与我作文本上一样美丽的粉笔字。 时光就停在那一刻,我说不出话,即使心里说了很多遍的话也没说出来过:对不起啊,谢谢您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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