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父亲手中的两个红包,看见红包上面的寥寥无几的小字,突然鼻子有点酸酸的。 油性笔写出的字在光滑的纸质上很难干,所以在接递之间的摩擦,画花了字而黑了一片,但是我没有介意。上面写的不是多么华丽的词藻,只有普普通通的四字成语。 2015,说来就来。 2015减去1972,等于? 我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勉勉强强在纸上写着: 43。 惊人的数字。 父亲,已经这么老了吗? 我回头去看他,他在准备着出行的东西。他还是穿着去年的夹克,裤子是平常穿的西装裤,搭配起来说不出的怪味,鞋子呢?我看到他脚边还是前年的那双皮鞋,表面没有一丝油锃的感觉。 他手脚麻利地旋转而打开水瓶盖子 ,向里面倒水,水撞击水瓶内壁的声音传来,待声音越来越尖锐的时候,他突然收手停止加水,拧紧盖子。一些水滴悄悄沿着杯子划下,润湿了他的衣袖,他也不在意,只是把水瓶放进袋子里。他那染过的发在阳光下反射着暗红的光,刺痛了我的眼。 不是染成黑发么,怎么焕发出红色呢? “怎么了?”他转过身看着我。 “没……没什么。”我的眼睛扫过他的鞋。 “爸爸不穿新鞋么?” “哦这个啊,”他笑了:“还是穿旧鞋好了,还可以穿的啊。” 看到自己新衣新鞋,我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诶,来帮我拔这根头发。”我被站在玻璃窗前的母亲叫过去,只见她把镊子递给我,抓着颈后那些扎不上去的发丝,“这根……看到吧?”我顺势看去,手抬上去。 我并不知道她指的是哪根,因为那里以及她看不到的颈后的发,有好多条白发。 我还是随意地寻了一根,拨开周围的发丝,用镊子夹住目标,缓缓地拉动,皮肤还恋恋不舍地咬着发,母亲倒吸了一口气。 “疼吗?”“不疼。” 待我拔下那根银丝,她的手还继续拨着那一块的发,“你看看还有没有……这些?”我假装走向前地来背着光观察:“没有啊,玻璃反光的吧?”我说出这句违心话。 “哦,这样啊。”她明显地松了口气,涂着口红的嘴唇微微向上挑起,我的眼又蒙起一层水雾。 2015减去1974,等于? “真的没有了吧?”她又紧张兮兮地撩着发,恨不得再拿一面镜子来仔细观察后面的发。 “没有了!真的……我去一下洗手间。”掩面而逃,她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目光还是紧盯着镜子,嘀咕着:“还真的老了呢……”声音无尽落寞。 41。我呆呆地注视着镜中自己,默默地回答着。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自己努力的速度,要赶上父母老去的速度。 我有赶上吗?没有吧? 或者是说,努力的速度像步行的人的速度,父母老去的速度就像街上飞驰的跑车的速度? 怎么样也抓不住,无论是迈开步子向前飞奔,只能抓住的,只是车后扬起的灰尘。 泪水不由下滑。 我不是时间之轮,不能把时间倒流,连一秒都不能;我不是青春之神,不能让青春永驻,连一时都不能;我不是世界之主,不能让万物变化,连一根白发,都不能变黑。 我只是一个过客一般,驻于时空之河,注视着对面那两个熟悉而不能再熟悉的人,衰老了容颜,被时间刷白了青丝。这时间啊,比发廊里的染发剂还要厉害,一染上,永不褪色。 2015减去2000,等于? 默默擦干脸上的泪,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着脸。 “快点啦!小慢鬼。” “就好了!” 关掉哗哗作响的水龙头,抬起手,在冰凉的镜面上划着,然后打开门,走出洗手间。 15。水滴慢慢地从镜面上下滑,上面的数字渐渐模糊不清。 踏进客厅时,给了自己一个微笑。 已经穿戴好的两个人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 “走啦。”“恩。” 我抢着提起袋子,慢慢地跟在并肩的两个人的后面。 看着前面的身影,眼前又开始一片模糊。 不断地追上吧,哪怕再近一面都好。 擦干泪,嘴角一勾,向着清晰起来的身影,大步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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