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意还未散尽,单薄的枝头竟已卧上新绿。清隽秀逸的色泽宛若一抹灵动的风,或是一笔雅致的写意水墨,氤氲的诗情流丽而不张扬地表明了春的来临。翻开了案头黄历,见日子竟然过的这样快,惊蛰的弦音乍裂,清明的细雨飘渺,生命,该如斯美好? 某日,风疏云淡。书山题海中鏖战已久,不防清风乍入,撞得檐角风铃清脆。我有些好笑,古人云“清风不识字,无故乱翻书”今天倒是让我遇上了。微恼着翻回书页,下一秒却迟疑了:一片花瓣?泛着微黄的花瓣? 指间轻轻点过,触感芬芳而柔嫩。在这生机勃勃的春日,竟有这么一瓣花已经衰老。蛰伏寒冬,一朝怒放,韶华易散,花颜褪尽。它洁净似雪的肌肤等待流光覆上微黄,然后选择以这般方式来到我面前,留得最后的风姿。花不言不语,花有千言万语。 它,皎洁如斯的落花,想说什么?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拂退了多日的烦扰,牵引着我的目光越过窗棂,向庭中纷飞盘旋的春花中飞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世有桃花,便是这春日里最灼热夺目的颜色。似一抹旖旎流潋的朱砂;一曲盛世咏叹的笙歌;一场倾尽天下的烟火。她是辗转红尘的明艳女子,步履轻盈。“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她柔弱而嫣然地苦守夏秋冬三季的期盼,只等待属于自己的三月绽放,化作一场短暂盛放的桃花雪,灼热了他人眼中的柔情,纵然花落,香亦如故。 我蓦然想起了楚歌中飞旋的虞姬,梦境中化蝶的杜丽娘,冷月下葬花成魂的林黛玉。她们的明澈的冰心未改,短暂数载,生盛放,死无悔。 欷歔了良久,方觉着葳蕤春色于娇艳之中平添了几分壮烈与悲凉。收回目光,鼻翼间却若有若无地萦绕了一抹幽香,惊愕中抬眉,这才发现书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青花鱼纹的瓷碗,清浅的水中绽放着一朵栀子花,浮冰碎雪般洁白而柔婉。回想起几日前奶奶珍重地剪下一束青玉一样的鼓鼓芽苞放入清水,当时只当老人迂腐,不禁哂笑。如今看着瓷碗中雪玉玲珑的花美人悄然绽放,恬静安然中平添几分孤傲,只得报以赧颜。书页上恰好有易安的“人比黄花瘦”,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风骨清傲如栀子一般令人不敢亵渎,不由得肃然起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桃花在静候,她绽放得惊艳,爱恨生死皆如过眼云烟,只愿一霎的美好。“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栀子怀着一身才情,愿托付懂得她珍重她的人,绽放却悄无声息,至死无悔。 花开花落年复年,又有哪一朵花不是如此?韶光已散,红颜易老,她们柔弱的馨香把一生烙刻在时光之涯,甘愿而珍重,嫣然含笑着绽放。转瞬凋零,化作红尘,芬芳如故。 若把一生比作春花,我亦愿意忘忽生死,只为在最美的年华绽放。 于是花绽放了,春日飘然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