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
将进酒
作者:李白 朝代:唐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倾耳听 一作: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不足贵 一作:何足贵;不愿醒 一作: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古来 一作:自古;惟 通:唯)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刚露一点深衷,又说回酒了,而且看起来酒兴更高了。以下诗情再入狂放,而且愈来愈狂。“主人何为言少钱”,既照应“千金散尽”句,又故作跌宕,引出最后一番豪言壮语:即便千金散尽,也不惜将名贵宝物“五花马”(毛色作五花纹的良马)、“千金裘”(昂贵的皮衣)用来换美酒,图个一醉方休。这结尾之妙,不仅在于“呼儿”“与尔”,口气甚大;而且具有一种作者一时可能觉察不到的将宾作主的任诞情态。须知诗人不过是被友招饮的客人,此刻他却高踞一席,气使颐指,提议典裘当马,令人不知谁是“主人”,浪漫色彩极浓。快人快语,非不拘形迹的豪迈知交断不能出此。诗情至此狂放至极,令人嗟叹咏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情犹未已,诗已告终,突然又迸出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与开篇之“悲”关合,而“万古愁”的含义更其深沉。这“白云从空,随风变灭”的结尾,显见诗人奔涌跌宕的感情激流。通观全篇,真是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笔不办。
《将进酒》篇幅不算长,却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它笔酣墨饱,情极悲愤而作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全篇具有震动古今的气势与力量,这诚然与夸张手法不无关系,比如诗中屡用巨额数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万古愁”等等)表现豪迈诗情,同时,又不给人空洞浮夸感,其根源就在于它那充实深厚的内在感情,那潜在酒话底下如波涛汹涌的郁怒情绪。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写法,又有鬼斧神工、“绝去笔墨畦径”之妙,既非鑱刻能学,又非率尔可到。通篇以七言为主,而又以三、五言句“破”之,极参差错综之致;诗句以散行为主,又以短小的对仗语点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马,千金裘”),节奏疾徐尽变,奔放而不流易。《唐诗别裁》谓“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人面目”,此篇足以当之。▲
赏析
杜甫盛赞李白的诗说“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李白自己也十分自负地说“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洲”,他的诗极富浪漫主义色彩,想象丰富,极尽夸张之能事,一旦诗兴大发之时,豪情便喷薄而出,一泻千里,但又收放自如,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境界,《将进酒》即为明证。
这首诗意在表达人生几何,及时行乐,圣者寂寞,饮者留名的虚无消沉思想,愿在长醉中了却一切。诗的开头六句,写人生寿命如黄河之水奔腾入海,一去不复重返,如此,应及时行乐,莫负光阴。“天生”十六句,写人生富贵不能长保,因而“千金散尽”“且为乐”。同时指出“自古圣贤皆寂寞”,只有“饮者留名”千古,并以陈王曹植为例,抒发了诗人内心的不平。“主人”六句结局,写诗人酒兴大作,“五花马”、“千金裘”都不足惜,只图一醉方休。表达了诗人旷达的胸怀。“天生我材必有用”句,是诗人自信为人的自我价值,也流露怀才不遇和渴望用世的积极思想感情。
本诗深沉浑厚,气象不凡。情极悲愤狂放,语极豪纵沉着,大起大落,奔放跌宕。诗句长短不一,参差错综;节奏快慢多变,一泻千里。李白的人生,可谓是悲剧的人生。《将进酒》一诗,是其悲剧人生的写照。有人称《将进酒》是李白诗歌艺术的颠峰之作,也有人称那不过是他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其人,其诗,其酒,三位一体,方是真正的李白。
李白深知生命有限,价值无限的道理,把人生从头到尾看了个通透。黄河之水、镜中白发,都引起他对生命对人生的深刻思考。而其思考,并非停留在一般意义上的对时光匆匆流逝及人生短暂的哀叹惋惜,而是在更高层面关注着自我存在的价值。“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如果说曹操把其感叹和忧思浓缩在一滴朝露上,那么李白则是将之寄托于江海。任何个人都不过是历史长河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土,区别只在于你在这条道路上留下的足迹的深浅。人既然存在,他就不得不存在。人既然活着,他就不得不活着。既然存在,既然活着,就应当做点什么吧。在李白看来,这正是其自我存在的价值所在。因此,可以说李白是一个具有历史情怀的人。他的思考和忧虑,不仅仅是针对个人,还针对个体。他所高唱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并非如某些人所指责的消极的享乐主义的人生态度,相反,李白是在鼓吹人应当积极把握现实人生,努力创造自我价值。如果仅仅从诗句字面上作出负面的解读,则显得十分肤浅,也难得诗旨,违背了“诗仙”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