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2015-08-01 加入收藏 阅读 打印 来源:互联网  共有条评论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九如巷张家的四个女孩,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叶圣陶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合肥四姐妹,指的是张元和、张允和、张兆和以及张充和。若我是男子,能在四姐妹中选择一位,最想娶的不是最有名气的三姐兆和,


  二十一岁这年,充和以语文满分、数学零分的成绩被北大破格录取。
  当时她怕考不上,报考用了个化名“张旋”,进校后胡适碰到她时曾说:“张旋,我记得你数学不大好。”把她吓了一跳,以为这个可能要被清退了,系里老师安慰她说,胡适那是吓唬你的,都进来了还要补什么补呢。
  北京大学国文系,张充和听过胡适讲文学史和哲学史,钱穆、俞平伯、闻一多都是她的老师。但充和对学校之外的世界更感兴趣,北大旁边的清华,有位专业昆曲老师开课,她经常前往聆听。之后她退学了,患肺病是一个原因,还有个原因是她对学校里的政治集会、共产党读书会之类的活动不感兴趣。
  退学后,充和曾随沈从文一家去过昆明,跟姐姐姐夫住在一起,再后来回到北京,她还是住在沈从文家里。在她眼里,这位三姐夫是个不爱说话,但很有才的人。我一直觉得,四姐妹中,允和、充和对沈从文的理解不在兆和之下。沈从文去世后,远在海外的充和发来悼文:“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寥寥十六个字,却写尽了沈从文一生,充和可谓沈从文的知音之人。后来这十六个字被铭刻到了湘西沈从文的墓碑上。
  抗战爆发后,充和到重庆教育部礼乐馆工作,结交沈尹默、章士钊等名士,并师从沈尹默学习书法。沈尹默说她的字是“明人学写晋人书”,评价很高。在苏炜的《天涯晚笛》里,说了一个有趣的小故事。沈尹默为人很有绅士风度,一次坚持要送充和去坐公交车。他高度近视,充和担心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特意没上车偷偷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平安返家才离去。这对师生的作派,听起来像《世说新语》中一流人物。
  书法可以说是充和一生至爱。她曾说,自己不爱打扮,不喜欢金银珠宝,但笔墨纸砚一定要用最好的。由于长期练习书法,她年老了臂上肌肉仍有如少女般有力。在重庆那段时间,哪怕是经常要跑警报,她仍然坚持书写,防空洞就在桌子旁边,她端立于桌前,一笔一划地练习小楷,警报声一响,就可以迅速钻进洞中躲避。
  谈到女子,总绕不过一个情字。充和最初为大众所知,就是源于一段情事。
  情事的男主角大家并不陌生,他是当时有名的诗人卞之琳。相传那首知名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就是诗人为充和所作。
  卞之琳是沈从文的密友,那时充和正住在姐夫家里,两人得以相识。于充和,只是多了一个如水之交的朋友,而于卞之琳,却多了一个终生倾慕的女神。卞之琳苦恋张充和,几乎成为了当时文学圈内公开的秘密。他持之以恒地给她写信,甚至在她出嫁后去了美国,仍孜孜不倦。他苦心收集她的文字,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到香港去出版。他追求她长达十年之久,直到45岁才黯然结婚,对她的爱恋,持续了大半生。
  可是,多年后,和朋友兼学生苏炜谈到这段“苦恋”,张充和说:“这完全是一个无中生有的故事,说苦恋都有点勉强。我完全没有和他恋过,所以谈不上苦与不苦。”他精心写给她的那些信,可能有上百封,她看过就丢了,从来没有回过。她以为这样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地给她写信。当苏炜问到,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清楚呢。充和回答说:“他从来没有说请客,我怎么能说不来。”
  在充和的印象里,卞之琳人很不开朗,甚至是很孤僻的,性格又收敛,又敏感,属于“不能惹,一惹就不得了”的类型。所以她总是不敢“惹”她,从来不敢单独和他出去,连看戏都没有。之所以传出苦恋的传言,可能是因为当事人表白和拒绝的方式都太委婉。
  卞之琳不是充和喜欢的类型,她喜欢性格开朗单纯的人,后来选择的傅汉思就是这种类型。除了性格外,卞之琳的才华也打动不了充和,他当时是以新诗闻名诗坛的,可充和没有被卞之琳和他的诗歌所吸引,她认为卞的诗歌“缺乏深度”,人也“不够深沉”,“爱卖弄”。没办法,教育背景和审美追求都不同,在旧学中浸淫一生的充和对“明月装饰了你的梦”实在是欣赏不了。
  可叹的是,卞之琳从未停止过对充和的这份倾慕。1953年,卞之琳到苏州参加会议,恰巧被接待住进了张充和的旧居,秋夜枯坐原主人留下的空书桌前,痴情的诗人翻空抽屉,瞥见一束无人过问的字稿,居然是沈尹默给张充和圈改的几首词稿,于是宝贝一样地取走,保存了二十余年。1980年卞之琳访问美国时,与充和久别重逢,将词稿奉归原主。充和说他只不过是单相思,可纵然是单相思,能够持续如此之久,感情如此浓烈,即使得不到回应也足够动人了。
  1948年,充和在炮火声中嫁给了傅汉思。那一年,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她和傅汉思也是在沈从文家里相识的,一开始,傅汉思是来找沈从文的,后来就专门来找她了,连沈从文的儿子小虎都亲昵地叫他“四姨傅伯伯”。
  在重庆的时候,章士钊曾向张充和赠诗一首,将她比作蔡文姬:“文姬流落于谁氏,十八胡笳只自怜。”这令张充和很不高兴,她觉得这样比喻是“拟于不伦”。直到嫁给傅汉思后,她每每自嘲道:他说对了,我是嫁给了胡人。
  对傅汉思这个终身伴侣,充和是满意的。她提及他的次数不多,说汉思是个单纯的好人,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巧的是,这对中西合璧的伉俪称得上志同道合,他们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爱好者,充和说汉思的汉学修养很深,对中国历史比她还要了解,写起文章来一篇是一篇,让她很服气。
  这段婚姻对充和的最大影响是她终于选择了远渡重洋。1949年,整个中国面临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充和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在未来的中国缺少梦想的空间。
  “应该让那些‘弹性大,适应力强’的人去接受社会主义革命。”带着这样的想法,充和和汉思在上海搭上个顿将军号前往美国,随身带着一方古砚,几支毛笔和一盒五百多年的古墨。
  这个最着迷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最终却选择了去国离乡。她离开的时候还预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她所着迷的文化在故国大地上被粗暴地清除,三姐夫沈从文被迫去扫女厕所,二姐夫周有光下放到农场。而孤悬于海外的她,反倒保存了一方传统文化的小天地。天地虽小,但能够容下一个优雅而干净的灵魂,已经足矣。
  充和对自己的吟诗作词,有一个特别有趣的比喻,她说自己写东西是“随地吐痰,不自收拾”。
  说这句话时,她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老小老小,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真是一派天真,可爱极了。
  充和一生醉心艺术,但始终保持着老派人游于艺的态度,书法也好,诗词也好,都是写了就写了,没想过要结集出版,更没想过要去抢占艺术史上的一席之地。
  她很早就开始了写作,随写随丢,一生中从未主动出版过任何著作。倒是那位暗恋她的诗人一片痴心,私下将她发在报刊上的作品都收集起来,拿去香港付印。在耶鲁任教时,一名洋学生自费给她印了本诗集,名字很美,叫《桃花鱼》,装帧也很美,收入的诗只不过寥寥十几首。她百岁时,广西师大出版社推出了一套张充和作品系列,分别是《天涯晚笛》、《曲人鸿爪》和《古色今香》,收录的其实都是些充和无意中留下的零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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