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娘(转载)
风娘(转载)
8402字作文:风娘 (一) 镇子里每天总有一些稀罕的事体发生。 一个年轻的女子流落到镇子,蓬头垢面,逢人就傻笑。 “你从哪里来的呦?”“还不晓得她屋里的人要急翻成么子样呢?”围观的街坊们
风娘
(一)
镇子里每天总有一些稀罕的事体发生。
一个年轻的女子流落到镇子,蓬头垢面,逢人就傻笑。
“你从哪里来的呦?”“还不晓得她屋里的人要急翻成么子样呢?”围观的街坊们七嘴八舌地问。疯女子一味地笑了,竟当了众人的面脱下了裤子,赤出黄澄澄的一地尿水来。众街坊自然是一哄而散,甚儿有人嘴里咕哝着有失风化有失风化。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在镇子里晃荡惯了的男人不怀好意地围着这疯女子转悠,惹得镇子里的婆姨们常对着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婆姨还上前踹几脚,叫她“滚远些”。遭到攻击的疯女子瞪大了眼睛,依然傻笑。可她就是不走,每天在镇子里穿行。有那好心的街坊就端了剩饭给她,偶尔镇子里有谁家办酒席了,疯女子还能讨得一些油水泛光的荤菜,宝贝了似得兜在塑料布里,藏到她栖身的毛家祠堂里。
那时节,镇子里有个叫昂生的男人已有35岁。他曾在石料场子干活被机器绞断了左手,又因屋里穷,一直没讨得婆姨。他的母亲见那疯女子还有几份姿色,就动了心思,决定收下她给昂生做婆姨,等她给屋里“续上香火”后,就把她撵走。昂生虽老大不情愿,但看着屋里这番光景,咬咬牙还是答应了。结果,昂生一分未花,就当了新郎。
昂生就是我的父亲。疯女子是我的母亲。她在被收到父亲的屋里开始,被街坊们称为疯娘。但我更认为其实大家是喊她风娘的。
那时候,距离我的描述整整30年。
(二)
昂生的母亲,我当是要称之为奶奶的。
娘生下我的时候,奶奶抱着我,瘪着没剩几颗牙的嘴欣喜地说:“这疯婆姨,还给我养了个带把的崽子呢。”
而在这里为叙述的方便,或者说更接近于一种叫小说的文体,我仍沿用镇子里街坊对他们的称谓了。
昂生的娘整日里把风娘生养下的孩子搂在怀里,瘪着嘴发出喽喽的爱怜声。她从不让风娘靠近孩子。
风娘一直想抱抱她的孩子,总在昂生的娘面前吃力地叫喊:“给,给我......”
昂生的娘不理她。孩子那么小,像个肉嘟嘟,万一风娘失手把孩子掉在地上怎么办?毕竟,风娘是个疯女子。但风娘不管,她依然叫喊。昂生的娘就总要瞪起了眼珠子呵斥:“你莫想抱我的乖孙崽,我不会给你的。要是被我发现你偷抱了他,看我不打死你?假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撵走。”昂生的娘脸色铁青,目光犀利,言语间没有半点含糊的松动。
风娘大约是听懂了,满脸的惶恐,她使劲捂着鼓胀得老高的两个奶子,不敢再叫喊。但她胸前的衣襟很快地被她的奶水浸湿,她撩开了衣服,喊:“吃,吃,给吃......”
昂生的娘往往听了,就要叹了气,说这是造得哪门子孽哦,可惜了我这乖孙崽呢。她不再严厉地瞪视风娘,转而拿了一个碗塞到风娘的手里,说:“盛到这碗吧,回头你自己吃。”
风娘捧了碗,不再喊,傻笑着把奶水挤到黑呼呼的瓦瓷碗里,映衬得那奶水格外地乳白洁净。
昂生的娘开始一匙一匙把米糊汤喂进大哭着的孩子的嘴里。“不是奶奶新狠呢,我的个乖孙崽,是你娘有病,我怕她那奶水里也带来有,要是传染给你就麻烦了。”孩子在昂生的娘的絮叨中渐渐安静下来。
风娘端了她自己的一大碗奶水,亦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孩子咂吧着细嫩的嘴吃进米糊。
(三)
风娘终归是疯着的。她不肯吃自己的奶水。昂生的娘让她倒了,也不肯,只是喊着:“吃,吃,给吃......”她要给她的孩子吃。
昂生从外面做工回来见了,鼻子就酸,又看他的母亲要发作的样子,一把夺了风娘手里的瓷碗,往外扔。
风娘受惊般的扑向屋外,街坊们见了,无不摇头这昂生屋里的呦,么子时候是个尽头。风娘却是不闻这些的,她捡了碗,席地坐了,撩了衣襟就开始挤奶水。
昂生在屋里头叹气。
昂生的娘叱喝着我还没有死呢,长吁短谈的做么子啊,还不去把那疯婆姨拽回屋来?当真是丢光了我乖孙崽的颜面呢。
镇子里的冬天,在一夜乌沉的寒风中来临了。
昂生受伤的手臂开始隐隐作疼,他不能再去做工了。屋子里四个人拢着地炉,默不作声。
孩子首先打破了沉默,在昂生的娘的手湾里哇哇地哭喊起来。
“是饿了呢,奶奶的乖孙崽,奶奶晓得,晓得的。”昂生的娘嘴里喏喏的说着,要站起身来去拿给孩子喂食时垫在下巴壳上的饭兜兜。
昂生扶了母亲一把,站起来,说我来吧,您老人家坐好了只管喂祥正吧。
这个冬天,我知道了祥正就是我的名字。
风娘也站起来,但她却一脚把煨在地炉旁的米糊踏翻了。
昂生的娘顿时气结。她决定把风娘撵走,屋里多一个吃闲饭的人也就罢了,还要如此的惹是生非。
“要撵,也要等到年后了吧?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呢。毕竟她是祥正的娘,我们就一起过个团员年。”昂生不敢违抗了他的母亲,就用了乞求的语气与她商量。
昂生的娘不表态,只对了被她搂在怀里的祥正说:奶奶的乖孙崽哦,奶奶的乖孙崽......
昂生就懂得了母亲的心思,他转身想拿风娘进到里屋里去,才发现不知道么子时候风娘又跑出去了。他快速地出得屋来,径直走到毛家祠堂,在祠堂两扇朱红色的门后面,拖出了倦在地上的风娘,“回转了,走,跟我回转了。”昂生说着说着眼睛有些模糊起来,他看见风娘把奶水盛到了祠堂神砻上的香油灯盏里。
(四)
镇子里的年异常的热闹。家家户户的屋门上都贴了门神。孩子们更是扎起堆了比拼爆竹,街坊们则忙着走亲访友闲话又一年的光景。
镇子东头里的毛家就显得寂寥了许多。他屋里的老祖宗——毛六爷在年三十晚过世了。在这个日子里过世的人是被称做“杀年猪”的,不仅要给来帮忙料理后事的人双倍的赏钱,还要请得和尚来做足三天的法场,以驱避噩运呢。
毛家的屋门上裱着黄色草纸的挽联。路过的街坊都只是在街道里大声的喊了毛家屋里的新年吉祥了啊。毛家的孝子孝孙就要倚在屋门坎里,向喊叫的街坊作揖回礼。
出得头七,毛家老少到祠堂里上香,闹出一腾子事来。
正是为毛家的长孙打卦呢,唱卦的人微眯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却总是没有办法应卦。满祠堂里站着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长孙在哪里通不过自家列祖列宗的庇护了。
风娘闯了进来。她照例傻笑着,穿过毛家的人群,径直到了神砻前,端了灯盏就往外走。
燃着的息香飘散出一缕袅袅的青烟。
“是哩,是我们没有看护好列祖列宗的神砻,竟至受到疯婆姨的亵渎呢,开。”唱卦的人暴目一睁。
天,卦应了。
“打死这个该死的疯婆姨啊,是她在作祟呢。只是苦了我屋里的孙啊。”毛家老太太哭喊着扑向了仍在行走的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