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沙
捞沙
冬瓜极不乐意毛子入伙,和他们一起捞沙。要不是石头、喜仔都点了头,他早就跳起来反对了。这些年,镇上搞建设的多,河里的沙子捞空了。要等发几次大水,才又沉积出一些来。捞沙人便抢宝似的,没日没夜在水里忙。一
为了让买沙人好用拖拉机运,石头他们决定,先把捞上河岸的沙子挑到路边再说。
几天来,石头、毛子毫无倦意。这阵子,腿长脚大的他俩,又显出了优势,挑一担沙子,像阵风一样就送上去了。
冬瓜、喜仔有点吃不消,衣裤早被汗浸透,扁担压在肩膀上,“咬”得生痛。
平时,从河岸到公路这一百多米的茅草路,眨一下眼皮就到了。可现在,挑着河沙连走几趟,腿沉沉的,膝盖里发酸,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挣钱真不容易。”冬瓜忍不住自言自语。
但他一点也没退缩,仍和大伙一担一担挑着。每次走到公路旁踏上石阶的时候,他鼓足劲儿:一级、二级……共有十级。
这里的每级石阶,是按大人的步子砌的。石头、冬瓜他们走起来,当然费劲了。他们到公路上倒完河沙,回到这儿,便伸出手,拉一把挑沙上来的人。这么一拉,一股力加上另一股力,才轻松得多了。
冬瓜倒完河沙走过来,毛子正喘着气挑着走上来。好大好大一担河沙,怕有七八十斤呢。毛子没戴斗笠,水银色的阳光,烈焰腾腾,照着汇在他下巴上直淌的汗水,照着他黑红黑红的脸。冬瓜扫毛子一眼,停下了步子,站在一旁不动。恰好,石头倒完河沙走过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毛子的手,把他拖上了坡。
大伙挑着河沙,来来去去。没人说话,没有喧闹。只有肩上竹扁担的“吱呀”声,只有河水的絮絮叨叨。小小胸脯一起一伏。双双赤脚,“巴哒”直响。汗流落地上,一个湿痕迹也没有。
冬瓜眼睛被汗水“咬”得生疼,朦朦胧胧。他咬着牙,又挑过来一担。石阶热得烫脚。这时,一只手伸在他面前,他喘着粗气,眼睛半眯,随那手拉着上了石阶。到公路上,冬瓜撩起衣下摆,擦擦眼,一愣,脸儿红了。走下石阶的是毛子。冬瓜看着他汗湿的后背,有点慌乱,他似乎不认识毛子了。但心里面,又是那么不自然。此后,他上石阶下石阶,都要看个清楚,都要避开毛子。
但像等着冬瓜似的,毛子不躲不避,一到石阶前,便伸出手,用力一拉,冬瓜便到了公路上。几次之后,冬瓜心中硬硬的雪球滚动了,慢慢融化起来……但他表面上仍对毛子要理不理。
大伙累得实在干不动了,都极想躺到树荫下睡一觉。但沙子不会长出腿,它不能走上去。于是,个个鼓着劲儿,一担又一担地挑。
每次,当冬瓜跨上公路,倒了沙子,那份艰辛与说不出的高兴在他心里蹦跳。他感到,离从没去过的县城,离从没去过的新华书店,又近了一步……
他似乎看见了书店中好多好多的书、许多许多的面包,正等着他和石头他们一起去啃,永远也啃不完……
接下来,大伙马不停蹄,又纷纷下水去捞,一畚箕一畚箕地抬到河岸上。他们要和大人比比赛。
真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毛子的劲仍很足。他干着干着还总结出了经验,说:“水缓的地方要比水急的地方沙多呢,我们要找这样的地方捞。还有,我们可以垫几个高出水的石头,来放装沙的畚箕,湿沙子漏了水抬起来轻些……”
这都是好主意。河岸上很快又有了一堆沙子。
他们几个在水中捞完一处,便将那垫畚箕的石头换一个地方。小一点的,毛子用肩膀扛;大的石头,他脱掉衣裤,撅起光屁股,在水里一步一步挪。然后,再把这些石头摆好,造出一个“小岛”。漏干水的沙子轻多了呢。
不知不觉,他们又干了十来天。第二堆、第三堆沙子都挑到了路边,且很快卖了。
还有半个月便要开学了。为庆祝庆祝十多天来的收获,他们自己放自己两天假,商量到第三天早上,再来捞沙。并将卖沙子赚的二百多元钱全领来,平分!
这一天,冬瓜、石头、喜仔早早来到了河边。太阳还刚出山,亮闪闪的阳光金箭似的从树林枝杈的缝隙中射来。河上的雾很快散了。
然而,左等右等,不见毛子来。
田土段里瓦屋上的炊烟,粗辫子一样,长呀长呀,长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可毛子还没来。
河岸边好几棵大树上,不少的鸟在叫,像帮他们喊毛子快来。但毛子一直没露面。
石头、喜仔撒开腿,向山嘴那边的毛子家跑去。冬瓜没有犹豫,也紧紧跟着。
毛子奶奶说:“毛子昨天走了,到他父母那读书去了。”边说边递过一张纸条。石头打开一看,只见写道:
石头、冬瓜、喜仔:
你们好!父母要我去他们打工的地方上学,我没告诉你们。以后再见。冬瓜,在放暑假前,语文老师知道我丢了你的书和威吓耍弄你的事,找我谈话,教育了很久。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捞沙分的钱交给你作赔书用。
祝你们早日实现心愿!
毛子
冬瓜凑近石头,看完毛子留下的纸条,望着通往山外的路,久久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