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班逝去的绿皮火车
那一班逝去的绿皮火车
黄昏,夕阳凝成一抹殷红,宛如战士们铠甲上的血渍,成了生命中最永恒的记忆。落叶纷飞,秋风萧索。世上,再没有一种凄凉比现在来得更猛烈了。他要走了,坐上今晚的火车,去往一个陌生又冰冷的城市。依凡提着沉重的
婶婶一把抱住哭成泪人儿的依凡,很心疼地说:“以后婶婶供你上大学,奶奶不在了,爸爸妈妈不在了,我就是你的亲妈!”
从此,依凡有了“妈”。高三上学期,婶婶常常挺着大肚子骑着电动车来给他送好吃的,偶尔也会带给他几个零花钱,生怕他学习累坏了不舍得买东西吃。
然而,只要那些好吃的带回宿舍,就必然会被郑凯抢光。他很野蛮,也很冲,依凡一直顺着他。
正月初七,依凡没有在家过完年,很早就到学校准备学习。宿舍里只有郑凯和他,人虽然很少,却从不安静。
郑凯经常夜不归宿,或是找社会上的朋友去KTV唱歌,或是去烧烤摊喝啤酒闲侃,或是去网吧待一晚上。
那天,他依旧没有回来,依凡已经习以为常。
半夜里,宿舍外突然有人敲门,他很害怕地缩进被子里,小声问:“谁?”
门外发出弱小又疲惫地声音:“是……是……我……”
“哦!”
依凡赶快从床上下来,也来不及穿拖鞋,抹黑打开了门。
借着幽暗的月光,他看到了郑凯满身的血渍。没错,手上、胳膊上、胸前、肚子上全是血,竟连脸上也有一道血痕。
他吓坏了,赶忙扶着郑凯走进宿舍,打开灯,又从床上拿下一大卷卫生纸止血。
没用!郑凯的血流的厉害,根本止不住。
依凡想了一会,突然说:“我打120吧!”
郑凯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我不想让家里、老师知道这件事,你给我瞒着,瞒着好吗?”
“可是?”依凡很心疼地说:“你流了这么多血,根本就止不住啊!”
郑凯苦笑了一会:“你没受过伤吧,这不算什么。你去我的箱子里拿来绷带,我教给你怎么缠。等明天再去校外的卫生室包扎一下,就差不多了。”
第二天一早,依凡放弃了早读,搀扶着郑凯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卫生室。
医生看了伤口,先是叹了口气,继而很释然地说:“没事,幸亏昨晚采取了止血措施,不然你小子的命不保咯!”
那天是正月初十,距离开学还有七天。学校里只有高三党,班主任都很少到班里来,所以校园静悄悄的。郑凯受伤的一个周里,依凡没有去教室学习。因为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人,如果他离开了,又担心郑凯会不会出事,亦或者想做什么事不方便。
他帮郑凯洗掉了染了血的棉衣,又把他的鞋刷得干干净净的,还帮他换了新被单、新床罩。
每天清晨,他准时帮郑凯带饭。为了不打扰郑凯休养,只能到洗刷间背上一会书。到了中午和下午,除了安排好他吃饭以外,依凡还趴在桌子上小学一会。
郑凯突然很不是滋味地问他:“你不恨我吗?”
依凡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恨你。”
“那为何还这样帮我?”
“因为你是我发小,我的宽恕远比恨更强烈。”
听了他的话,郑凯的泪突然止不住地往下流,缄默了很久,他才半带哭腔的说:“依凡,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何止?
他们虽然是发小,但郑凯从未对他好过。甚至,他欺负依凡的次数远远比欺负别人的还要多。不知怎地,他就是喜欢这样,也仿佛如此做才能提升他的霸权地位。
然而,依凡心里多的不是恨,是悲凉。
他知道郑凯在外不学好,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
所以,当报应来的时候,躲也躲不掉。
好在那天来得刚刚好,他们冰释前嫌,郑凯也改邪归正。
高三下学期,郑凯彻底与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他专心跟着依凡学习,身体好利索以后也常去队里训练。
几个月后,高考来临。
在考场门口,依凡突然叫住他:“凯哥,加油!”
他笑了笑,很自然地回应:“不论如何,你一定要考上山大!”
依凡很坚定地点点头:“我会的,咱们说好的考一所学校,再当四年的舍友。”
“好!”郑凯回答的没有气力,因为他知道,自己学习不好,根本考不进山大。
出来成绩那天,郑凯落榜,连一所像样普通二本都没考上。依凡恰恰相反,顺利考上了山东大学。中秋节过后,郑凯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深圳闯一闯。因为他叔叔在深圳开公司,多少能给他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送他走的那天是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依凡拉着行李箱送他走到火车站门口,顿了很久才说:“凯哥,到了那里别忘了给我打电话,我想你。”
郑凯接过行李箱,很大气地锤了一下他的胸:“矫情什么,多大的人了。”
其实不是矫情,而是真真正正的关心。依凡没有奶奶,没了父母,他只有一个好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好朋友。如今郑凯走了,他的心也空了。
他多希望两个人能从小学一块玩到大学,从大学玩到结婚生子,直到白发鹤鹤那天。然而故事总有结局的时候,他只是没想到收尾会那么快,那么急。
突然,他很想念他,就像弟弟思念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