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时光
唯有时光
午后的阳光明艳绚丽,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让整个屋子都洒满了淘气快乐的气息。我轻步走进来,“哗——”的一声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昏黄幽暗顿时笼罩了周身。放上CD,是石进的《街道的寂寞》,柔缓的音符如溪水般
午后的阳光明艳绚丽,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让整个屋子都洒满了淘气快乐的气息。我轻步走进来,“哗——”的一声拉上了厚厚的窗帘,昏黄幽暗顿时笼罩了周身。放上CD,是石进的《街道的寂寞》,柔缓的音符如溪水般潺潺流淌,仿佛在诉说着封尘多年的孤单和哀伤。
我坐在地上,开始整理一些陈年的物品——快搬家了,妈妈只让我带走一些最重要的东西。手一伸进橱柜,我便摸到了那本相册,天蓝色的封面已然泛黄,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轻轻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皙的少年,高瘦的他穿着浅紫色的T恤衫,站在一墙灿烂的紫藤花前,正向我温和地微笑——整整八年了,以这样的方式,我终于和他再次相遇。
那是个盛夏,才上初一的他来我们家补课。妈妈是市一中的数学学科带头人,自然到了假期还要加班加点。那天,我穿着半新不旧的海魂衫,两只小胖腿闲不住地在屋里乱转,开心极了,“就我一个人真不好玩,终于有大哥哥大姐姐来啦!”也不知怎么的,在一群嬉笑打闹的学生中,我偏偏做了他的“跟屁虫”。他去厨房倒水,我就紧随其后;他趴在桌上写作业,我硬是爬上旁边的凳子赖着不走;甚至他去卫生间,我都愣愣地蹲守在门口……妈妈觉着我碍手碍脚,想尽办法撵我走,反倒是他笑着来劝:“张老师,宝宝并没打搅我呀,没关系的。”他说得没错,每次上课,我就坐 在他旁边玩手指,一连两个小时静静地连个泡儿都不冒。他似乎也很给我面子,往后便提早来二十分钟,耐心地陪我尽兴玩一会儿。“我们家的猴儿,怎么见到你就乖得跟只小羊羔似的?”妈妈甚是称奇,不过也着实高兴。
他叫江炎。那是1997年,我四岁,他十二岁。
我妈妈从教多年,各式各样的学生见了不少,其中江炎便是她最看好的几个学生之一。他聪颖过人,勤奋踏实,而且随和谦逊,反正在我妈嘴里就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孩子”。后来,偶然间知晓他的妈妈陈阿姨竟然和我妈是失散多年的“闺蜜”,我妈对他的疼爱和器重更是到了一发不可收 拾的地步。因父母忙于公司事务常年在外,他和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我妈就经常带他回家来,学习上认真辅导,生活上悉心照顾。我妈让我叫他“哥哥”,可我自幼调皮,只是漫不经心地叫了几声,便直呼“小炎”了。
用我妈的话说,“小炎学习上超有悟性”。也正因如此,他便多出了许多轻松的课余时间,打打球,跑跑步,骑车兜兜风,还有便是带我出去玩。他的身边围绕着不少“跟班儿”,这一来倒是壮大了我们的“游乐团队”。
为了煞一煞我的疯个性,刚满五岁我便被妈妈送进了少年宫的拉丁舞班,每周六下午都要雷打不动地去上课。小炎带着他的哥们儿胖子和阿强,自告奋勇地当上了我的忠实“接送员”。在拉丁舞课上,我的搭档是刘昊,因为他像个弱不禁风的“林妹妹”,我就直接叫他“豆干”,到现在这绰号叫了十四年还改不了口。有一天少年宫举行儿童节公演,我穿着紧身的白色舞蹈服,踩着金色高跟舞鞋,和“豆干”上台秀了一段“牛仔”。这牛仔舞是最能考验人的活力和体能的,我乐得快活跳得激情四射,赢得掌声阵阵,却把“豆干”累得差点儿趴下。下了台,小炎微笑着迎上来,递过 一杯冰镇橙汁,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蛋说:“我们宝宝真是个小明星。”回家时,已是夕阳西下,街道两旁华灯初上,音像店里放着粤语老歌。我坐在小炎的单车后面,一边吃着他买来的豆沙冰,一边闲闲地晃荡着两条腿,别提多自在了。胖哥对我说:“小鬼,你瞧见没,炎哥今天不停地鼓 掌,兴致可高啦!”阿强也在一旁挤眉弄眼,表情搞怪。“当然了,宝宝今天跳得棒极了,不是吗?”小炎回过头看着我,眼神澄澈,嘴角上扬,暖橙色的夕阳照过来,映衬着他白皙俊秀的面庞,我的脑海中便深深铭记下了这美好温馨的剪影。微热的夏风拂过我的耳际,吹起他洁白的衬衫,我 隐约闻到了一种很清爽很干净的气息……
两年过去了,我的拉丁舞终于“修成正果”,我也终于等来了渴盼已久的七岁生日。那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当然还有小炎、胖子和阿强带来的一大群学生,齐聚首来为我庆生,那场面甚是壮观。我穿着粉色的公主裙,顶着亮闪闪的寿星帽,在一个又大又漂亮的五彩蛋糕前大说大笑、手舞足蹈。小炎送了我一只很精致小巧的玉镯子,他轻轻地为我戴上,说:“希望宝宝永远开心,永远幸福!”我很陶醉于他的微笑,他一笑,眼睛便会弯成月牙儿,然后浅浅的笑纹荡漾开来,使人觉得温馨非常、如沐春风。可是这一次,我轻轻捂住了他的嘴,甩着两条小麻花辫儿,嗔怪道:“小炎,我已经七岁了,快上小学了,怎么还是‘宝宝’呢?”他一听,笑得更灿烂了,摸了摸我的头说:“不错不错,濛濛说得很对。”于是,在当了三年“宝宝”后,我终于成了小炎口中的“濛濛”。
1999年,我上了市一中附小,和小炎的初中部只隔着一条街。那一年,小炎初三。妈妈整日忙于毕业班的教学任务,无暇照顾我,便请来了保姆赵婆婆。赵婆婆六十上下的年纪,十分温和慈祥。每天下午五点,她就牵着我的手回家,我边玩边做,花一个小时写完了作业,便乐颠颠地拉上赵婆婆出去转上一圈,而后便到陈大伯的小吃铺上“报到”——排队买米团。那米团是把一大勺米饭平摊在蒸锅布上,倒上一小碟榨菜,抹上几抹甜面酱,再放上一根火腿肠,然后把蒸锅布卷起来,紧紧绉上几道,打开一看,一个又白又香的米团便大功告成了。我打开自带的饭盒,装上米团,便向 街对面的市一中门口奔去,急得陈大伯在身后直呼“小心”。那时大概是晚上七点,小炎他们毕业班正好放学。
我在“放学大军”中费劲地抬头张望,一发现小炎,便乐得一蹦三尺高,像“自杀飞机”似的冲了过去。小炎也很开心,顺势接住我,把我举得老高。他那时十四五岁吧,运动神经锻炼得相当发达,抱起我这个“小布丁”简直易如反掌。脚刚着地,我就邀功似的塞给他米团,他便送给我盼望了好久的笑容。随后,他来到电话亭,给赵婆婆的BP机打传呼留言:“婆婆,我接到濛濛了。晚些会送她回家。”然后,他摸了摸我的头发,牵着我的小手,穿过四条街走进了一家装饰典雅的快餐店。在店里的僻静处找到座位,小炎给我点了一盒薯条,一杯温热的奶茶,又递来一本绘图版《红楼梦》,自己便埋头静静地做起了作业。我和小时候一样,也不打搅他,很乖地在旁边读书。到了九点,做完了一大半作业,他便收拾好书包,载着我回家。
满天繁星,夜色浓稠。有时,我兴致很高,便给他唱歌:“柳树姑娘,辫子长长;风儿一吹,甩进池塘;洗洗干净,多么漂亮……”或是摇头晃脑、煞有介事地背诵《红楼梦》里新看来的诗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便笑言:“濛濛,你小 小年纪,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呀?”“什么叫‘多愁’,什么叫‘善感’呀?它们香吗?好吃吗?”我满腹狐疑地望着小炎,似乎还沉浸在奶茶的美味中。他只是一个劲儿哧哧直笑,就是不说话。如水的月色下,我们欢快如银铃的笑声洒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