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传·露华浓
花神传·露华浓
独放早春枝,与梅战风雪。岂徒丹砂红,千古英雄血。 —— 清 段琦 《山茶花》【一】“獬主,淮安将军这些年在外贪污受贿,在朝结党营私屡屡与朕作对,且已有密探前来回说,此人在江东老家蓄粮屯兵,恐会对朕不
他想要改变欲天界现在的状况,他想让他的子民不用拼命杀戮便能丰衣足食,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他改变其他神族对阿修罗的看法,让他们走出欲天界时不再被唾弃鄙夷,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在世间行走。
阿修罗本是神族,其武力又十分彪悍,若愿就此与天界和平相处,想来就算是魔族也不敢随意与其开战。
他想结束一切的战争。
但这极大程度触怒了阿修罗族的王公贵族的利益,阿修罗王虽代表着阿修罗族最高的权力象征,但并不能以一己之言号令所有的勋贵。
身为阿修罗王,可以任性,可以肆意妄为,却绝对不容许天真善良。
纵使平民们再如何想要支持自己的王,但在绝对恐怖的蛮力镇压下他们依旧别无办法,是以那场改革最终以失败告终,数万渴望自由新生的平民被屠,身为阿修罗王的泽渊则被视为欲天界的反叛之源,为了平息勋贵们的愤怒,同时也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泽渊在王城外被施以了最残酷的刑罚。
尽管眼下獬并不能窥探泽渊的秘密,但这么多年行走世间的直觉告诉它,泽渊所说字字皆真。
随着白日温度的升高,封印的力量也越来越强,獬目光悲悯地看他紧蹙的眉头:“为何这般痛苦,也依旧要苦苦坚持?”
泽渊叹息:“因为我不知道阿修罗界还会不会出现跟我一样想法的王族,因为我的子民还在等我啊!”
他抬眸,定定看它,目光写满了渴望和坚定:“獬,帮帮我吧,封印的力量在逐日增强,我的力量却在逐日递减,我若先倒下了,他们怎么办呢?”
那样干净的一双眼,让獬想起了很久之前它在凡间辅佐的第一位帝王。
当时凡间正值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乱世,少年浑身是血依旧坚持护着那些老弱妇孺撤退,他当时也喃喃地说着,我若先倒下了,他们怎么办呢?
凡人一生不过须臾数十载,很多时候它一睡一醒的工夫,凡间便不知历经了多少次沧海桑田,在此之前凡人于它而言不过蝼蚁,可那一刻,它却深深震撼于那少年的大义与坚持。
一向不喜管凡间之事的它,却生平第一次主动出手帮助了他人,并辅佐那个少年平定了乱世,修复了破损的大好河山。
那少年,便是后来各类传说传记中所记载的楚王。
獬知晓他死后不放心子孙后代,它便继续留在凡间陪着那些帝王,可他们并没有与它同甘共苦一路走来,比之推心置腹的信任,他们更畏惧它的力量。它说的忠言,他们鲜少有人听,但若他们想要铲除那些不讨他们喜欢的大臣,却往往一句獬主道诸卿并非良臣,日后必将祸乱朝纲,便轻则革了对方官职,重则直接下令处死,把一切的过错黑暗都推到它身上。
原本的太平盛世,不过几代帝王,便又硝烟四起群雄割据。
往后的岁月,獬依旧陪伴了一个又一个帝王的崛起,却也见证了一个又一个朝代的衰落,它不懂,为何只有乱世才会英雄辈出,而真正国泰民安之际,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帝王们却一代不如一代。而就算是那些乱世之君,有很多坐上那个至尊之位后便变得面目可憎,早已将自己起义的初衷遗忘。
真正能不被繁华迷惑的明君寥寥无几,而它陪伴过的帝王更多都是钟情声色的犬马之辈。
在遇到泽渊之前,它已经差不多对人性失望透顶了。
但尽管如此,它依旧还是想要帮他,一是因为他道行奇高,在他身边能享片刻清净,二是……它想最后一次去验证一下,这世间有没有永恒不变的初心。
缓缓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獬沉声问道:“你其余的手足身子都在什么地方?”
泽渊敛眉肃然道:“当初在听闻他们要对我动用的刑罚后,我便悄悄在身上各处做了记号……”
泽渊说他的头被封在大荒中部的宜苏山,而他的四肢则分别在距离这里甚远的其他世界。獬早年虽时常在三千世界行走,但却是个实打实的路痴,此番若不是六音给它做了一个引路小人,它也不可能平安抵达宜苏山。
思及此,獬凝神打量了一回禁锢泽渊的封印,沉声道:“那……这个封印可有办法打破?”
泽渊先是一愣,随后抿了抿唇,笑意愈深:“有的。”
【三】
泽渊说,从宜苏山往北,翻越三万山,跨越三万水,有座北号山,他的身体便被阿修罗们封在那座山中。
为方便寻路,在用蛮力打破了泽渊头部的封印禁锢后,獬便用山茶花给他施法暂且堆砌了一个身子,虽看上去红衣似火格外好看,但稍经外力碰撞便会花散身碎。
尽管如此,被关在宜苏山七百年无法动弹的泽渊依旧十分满意,至少他现在能自己勉强驾云移动了。
獬在凡间陪伴过的历任帝王,为了保持所谓的天子威仪,大多从小便谨言慎行,所以它估摸着,泽渊也定当与那些凡间帝王相差不离,它素来喜静,这样的行程倒也来得安静轻松。
可让它没想到的是,泽渊这家伙不知道是七百年没人与之对话给憋坏了,还是他天生便是话痨,獬才跟他同路不过几天,便有一种十分想要把他丢回宜苏山封印的冲动。
“獬,你看那山涧的红缨草,听闻此草虽红艳似火长得十分漂亮,但一经触碰周身便会燃起烈焰,直到尸骨成灰,看你这么有兴趣的模样,要不然你去试试?”
“獬,你看那天边迅速飘过的雷云,有没有可能是雷公调戏仙娥,恰好被他家的母老虎给发现了?”
“獬,你看那……”
獬被他的碎碎念弄得忍无可忍,正考虑着是给他下禁言咒还是直接将他的嘴用什么东西给堵上的时候,泽渊却走到它身旁,微微叹了口气:“獬,你是不是很累?”
獬微微侧头,便听他继续道:“自从出了宜苏山,你情绪就一直不太对劲,并且每每遇到其他人形生灵你便会不由自主地避开,想来能探听他人心底的秘密对你而言,是很大的负担吧?”
他一路都在不停说话,只是为了想转移它的注意力,免它一直烦躁。
自盘古去世之后,獬几乎一直独来独往,它陪伴过的帝王那样多,可会给予过它关怀的,却唯有泽渊这一个。
獬没有道谢,只是回头便将身形变大了几倍,示意泽渊坐到它背上,张开结界替他挡去了所有的雨雪风霜。
一路日夜不停地疾行,三月后他们总算抵达了北号山。
《中山经》上记载,北号山食人妖兽遍地,是相当危险的山麓,后被凤凰花神离珠途经此地,建锁妖塔镇住了这里的妖兽,这才免去了周遭世界的生灵涂炭。
而泽渊的身子,便被阿修罗族放在了那锁妖塔之下,若想取回,就必须要从那数之不清的妖兽之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就算以獬如今的道行,此行也是九死一生。
看着那些张着血盆大口,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妖兽,泽渊沉默片刻,略微扯了扯嘴角:“其实只要能行动如常,要不要那身子也无所谓的。”
没有人比獬更清楚阿修罗原身的强悍,他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担心它会有危险罢了。
察觉他眼底的担忧,獬心中微暖,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既然我答应过帮你,就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语罢,獬便径直杀入了妖兽群中。
北号山中的妖兽没有灵识,獬无法探听他们的弱点,只能强行硬碰硬地厮杀,而泽渊亦自始至终都陪伴在它身旁。山茶花的身子破碎了,它便用脑袋去砸开那些企图偷袭它的妖兽。